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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THSTE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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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RTH STEP

村民們從來都想不到,他們口口聲聲加諸於納迪亞身上的詆毀之詞,竟然是事實。

納迪亞真的是一個巫女。

確切的說,她只是巫女的後代,實際上不知道太多巫術。但即便如此,每當村民笑罵她是巫女時,她都不敢吱聲,生怕多說一句就會暴露自己,再多招來更多的厭惡。

她活得小心翼翼,帶著兩個孩子行走在薄冰之上。她以為她總有一天能跨過冰湖,抵達彼岸,屆時村民們一定會接納她們的。但她錯了,是她想得太簡單。

冰湖不見邊際,表面薄如脆枝,無論她如何謹慎小心,無論她如何提心吊膽,冰面總還是會碎裂。

她的孩子沈沒湖底,而她被冰水淹沒,只有眼淚依舊熾熱。她不能理解這一切,她不能接受。

納迪亞不知哭了多久,淚水仿佛無法停下了。凱茜和伊利亞在夏日的烈陽下逐漸腐爛,流出顏色詭異的屍水,不知要在過上多少天才會和斷崖下的其他白骨融為一體。或許,他們的骸骨上將永遠留有被火焰炙烤過的痕跡。

納迪亞的雙眼近乎失明,所見的一切變成邊界模糊的色塊,重疊在一起,呼吸亦變得沈重。她的生命仿佛在數日之間雕零,名曰仇恨的情緒以她的生命為食,逐漸茁壯成長,她再也見不到日夜天光。

這樣的結局,她絕不能接受!

她的……孩子們啊……

她拖著斷腿,半爬似的走回了家,依照著那已經模糊了的記憶,從衣櫃下找出一本破敗的巫術書。泛黃書頁上墨字斑駁,幾乎難以辨認。納迪亞毫不猶豫地把書頁浸入水中,斑駁墨跡逐漸變淡,新的字跡卻憑空從書頁上跳出。

上書,起死回生之術。

這是母親留給納迪亞的遺物,納迪亞從來沒有想過會在這種情況下使用。

她瞪大了眼,在搖曳的燭光下,將書頁上的每一字每一句銘記於心,然後撕碎了書,不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她將雞圈裏的母雞統統抓了出來,扭斷脖子,溫熱的血液撒在斷崖下的每一具屍體上。

她大喘著氣。

我將要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她想。

穿林風呼嘯而過,納迪亞屈膝跪下,額頭重重磕向土地,念出那些爛熟於心的字句。赤紅的鮮血仿佛聽到了召喚,散發出妖冶的明光,土地低聲哀鳴,微微顫動著。

像是有什麽正在黏連,發出粘稠的響聲。納迪亞沒有擡頭,亡魂的重負壓在她的肩上,壓得她幾乎沒有了說話的力氣,但她還是努力吐出那些字句。她的雙眼落下鮮血,視線卻無比清晰。

最後一字落下,地上的雞血隨之揮發殆盡,不見任何蹤跡,納迪亞聽到了腳步聲。她欣喜地擡起頭,奮力站起。

斷崖下的屍體都活過來了。森森白骨重生血肉與生命,焦土上開出了鮮花。凱茜和伊利亞站在不遠處,像是每個傍晚等待著她歸家一般。

納迪亞啜泣無言,眼淚又落下了,伴隨著鮮血一起在臉上縱橫。她拖著破敗的身子走向她的孩子們。

月光朦朧,所以她沒有看見凱茜和伊利亞慘白的臉色,也沒有看到他們與眾不同的瞳色。

“孩子……我的孩子……”

她呢喃著。

凱茜與伊利亞撲了上來,緊緊地擁抱住她。而後,咬上她的血管。其餘那些得以覆活的“人”,眼中發出饑餓的兇光,也走了過來。

“我們殺死了我們的造物主——我們的母親。”伊利亞以一種極平淡的口吻說著,他的雙眼仿佛看穿了過去,“就像是自然界那些以母親的屍體為食的動物,我們從納迪亞身上得到了第一次進食的機會。”

喬安娜盤腿坐在地上,側對著伊利亞,落在肩頭的長發擋住了她此刻的表情。

“……然後呢?”

說出聲了,喬安娜才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多麽沙啞。

伊利亞垂眸,露出一絲笑,卻看不出像是在笑。他總是那麽冷靜,仿佛說出的話語當真是來自第三者口中的平淡敘述。

“我們還是很饑餓,所以我們闖入了村子。吸幹了一大半人後,我們才逐漸能夠思考了。”他換了個姿勢,用右手托著下巴,笑意更濃,此刻他是真的在笑了,“能夠獨立思考後,我和凱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殺了剩下的那一半人。”

“是這樣啊……”喬安娜沈悶地應道。

這樣的結局不是沒有道理。如果是她,也會毫不猶豫地做出這樣的決定。

“起初我們對自己的變化感到很驚恐,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該如何做,清醒時倒是還能思考,若是饑餓了,那就只能順從欲望行事。我們殺了很多人。在混沌中摸爬滾打了數年,我們才逐漸對自身有了清楚些的認知,‘堡壘’也逐漸成型。”

“你的父親呢?”喬安娜一針見血地問道。

伊利亞一怔,壓根沒想到喬安娜會問到這事情。他稍許側了些身子,想要打量一番她此刻的表情,竟發現她好像有些低落。

在為他感傷嗎?還是單純的共情作祟?這個問題伊利亞沒有糾結太久,因為他沒必要知道答案。

他清了清嗓子:“後來我們在蘇格蘭找到了他。他確實是‘聖杯騎士’,只是所謂的‘聖杯騎士團’,只是假借了亞瑟王傳說而誕生的產物,本質上更像是一個邪*教組織。”

他們的鐵蹄掠過歐洲大陸,以聖杯之名,掠奪周邊村莊的美色,讓無知的人民給予他們財富——美其名曰是盤纏。當伊利亞跨過國界線,找到他的父親約翰時,他正和另一個騎士共享一個少女。見到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個同自己幾乎一模一樣的年輕人,他有些困惑。

他已經忘記了納迪亞的存在,也不知道他四處留情一不小心留下了兩個孩子。

“我殺了他,連帶著其他的‘聖杯騎士’一起。”伊利亞輕飄飄地說著。

“你這是弒父啊,大不敬……”喬安娜小聲嘟噥,恰好落入伊利亞耳中,“不過也算是他罪有應得吧。”

伊利亞聳了聳肩,覺得她的這番說辭似乎沒有什麽不妥。

他又坐了一會兒,才撐著扶手站起身,長出一口濁氣。今日他在回憶中浸沒太久了,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憊。他急切地需要休息一會兒,否則緊繃的神經和五感絕對會一齊崩壞。

喬安娜不依不饒,恨不得把一切疑問統統說出口似的,又問道:“吸血鬼為什麽來到了地下?大概是什麽時候遷居的?”

伊利亞原本已踱步走開,聽到她的話,緩緩停下了腳步,以一種極慵懶的語氣道:“你真的很好奇啊……下次再同你說吧,我很累了。”

喬安娜有些失望,這殘存的問題抓心撓肺,讓她不得痛快。她撇了撇嘴,玩弄著小狗的耳廓,突然想到了還有事情沒說,急忙叫住伊利亞:“啊!還有一件事!我希望你可以今天就給我答覆。”

伊利亞收回剛剛邁出的一步,慢悠悠地轉身看向她,微微挑眉。

“我想要出去遛狗——我是說,等到這只狗長到足夠大的時候。”喬安娜努力組織語言。

伊利亞垂眸打量著小狗,半晌才說:“後院對他來說夠大了。”

“完全不!”喬安娜回絕得相當果決,“僅僅一個後院,對於它來說還是不能得到足夠的運動量。況且總是待在同一個地方,哪怕是狗這種天性活躍的動物也會被憋到抑郁的!”

伊利亞瞇起眼,笑著看她,以一種看穿一切般的姿態道:“你似乎別有所指。”

喬安娜相當勇敢地也盯著他看,理直氣壯地說:“沒有,我的話題始終專註在它身上。”

她滿目真誠,看不出什麽心虛的情緒,伊利亞姑且把她話當做真話。

“我考慮一下。”

他說著,轉身離開,結果又被喬安娜叫住了。

“一只狗如果得不到足夠的運動量的話,會爆發出可怕的破壞力,我希望公爵大人您可以知悉這一點。”喬安娜微揚起下巴,有些幸災樂禍似的,“我想,您應該不會希望您心愛的釉彩瓷器和莫奈梵高達芬奇被這麽個活力十足的小家夥統統弄壞吧。”

喬安娜儼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伊利亞背手站著,不發一聲。喬安娜的自信被沈默逐漸消磨,她突然有點不確定是否真的能夠確保成功率了。在她糾結之際,伊利亞突然轉身走來,一瞬之間便出現在眼前,俯下身,貼近她的眼前。

近在咫尺,喬安娜冰涼的呼吸打在他的鼻端,而後涼意又折回到了她這兒。她下意識地想要後退,卻被伊利亞按住了肩膀,動彈不得。

“你在威脅我嗎?”

“是它在威脅你。”

喬安娜把小狗舉到他面前,擋住了他的灼灼目光。

然後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狗呼了伊利亞一爪子。

諒是誰都沒想到會發生這種情況。伊利亞的表情有點僵硬,喬安娜努力憋笑,忍得嘴角不停抽搐,在破功的邊緣徘徊。

伊利亞站直身,露出了一抹相當友善的笑容——對象是給了他一巴掌的小狗。

“我會考慮一下的。”他故作歡快地說,還俯下身笑摸了一把狗頭,“明天給你答覆。”

說罷,轉身瀟灑離開。小狗依依不舍地沖著他的背影嚎了一聲,依舊懷念他臉頰的柔軟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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